马斯克与阿尔特曼是如何从昔日合作伙伴到反目的？

十多年前，萨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首次领略到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无限雄心，那时他在位于南加州的SpaceX总部见到了这位将改变他一生的人。

当时阿尔特曼20多岁，刚刚以令人失望的价格卖掉自己第一家初创公司。而年长他14岁的马斯克那时正计划把火箭送上火星。现为人工智能先驱OpenAI首席执行官的阿尔特曼后来写道：“我当时离开时想，‘哈，原来这才称得上是坚定信念。’”

最近，阿尔特曼对这位昔日导师所秉持的坚定信念有了更切身的体会：马斯克亲自向阿尔特曼宣战。在上周提起的诉讼中，马斯克指控他的前门徒阿尔特曼为了追求利润而放弃OpenAI最初的使命。OpenAI对此予以否认。他们之间愈演愈烈的争斗暴露了AI军备竞赛中力量对比的变化。

2015年，两人共同创办了非营利性研究实验室OpenAI，马斯克本人提供了数千万美元的早期资金。现在，马斯克退出了，OpenAI已走向商业化，从微软(Microsoft)获得了数以十亿美元计的资金。马斯克的资金曾帮助OpenAI起步，如今这家公司正在引领AI热潮，而马斯克自己的AI初创公司xAI却只能奋起直追。

阿尔特曼在被起诉当天致员工的通知中说：“从个人角度来说，这令人难过。”他称马斯克为个人英雄。阿尔特曼写道：“我喜欢把埃隆看作是一个建设者，一个通过尝试研发更先进技术来参与竞争的人，一个我希望站在我们这边的人。”

OpenAI在周二晚间发表的一篇博文中表示，打算采取行动，抗辩马斯克的所有法律主张。

阿尔特曼曾在多年间依靠马斯克的名望和财富来推动OpenAI的发展。两人结成了同盟，试图阻止已在AI领域竞逐中抢占先机的谷歌(Google)主宰该行业。至于两者的伙伴关系是如何恶化的，接近他们的人士说法不一。

接近阿尔特曼的人士说，马斯克嫉妒曾聆听其教诲的阿尔特曼在AI竞赛中抢走了他的风头，马斯克更挂心的是击败OpenAI，而不是AI的安全性。接近马斯克的人士则表示，马斯克对AI安全性的关切是真切的，他认为xAI对于开发OpenAI的更好替代品至关重要。

这篇报道是基于与数十位熟悉阿尔特曼、马斯克和OpenAI的人士的谈话，以及法庭文件和内部文件。

阿尔特曼和马斯克经由Y Combinator合伙人Geoff Ralston的介绍相识。Y Combinator是颇具影响力的初创企业孵化器，资助过阿尔特曼创办的第一家公司Loopt。Loopt是基于地理位置的社交网络应用。

第一次见到马斯克时，阿尔特曼刚刚卖掉了Loopt，售价仅大体相当于较早期投资者的投入。那时他有些漫无目的，在印度的一个修行所里度过了一段时间，琢磨着是要创办一家新公司，还是要完全投身于投资事业。

马斯克则开发了一种商业航天器，能够从空间站取货并返回地球，他认为这是让人类成为星际物种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马斯克越来越忧心于AI的快速发展。据马斯克的诉讼，他的担忧源于2012年与AI公司DeepMind联合创始人Demis Hassabis的一次会面，后者“强调了AI的发展给社会带来的潜在危险”。该诉讼没有提到的是，马斯克在那次会面后投资了DeepMind，以便更好地掌握这种技术的动向。

之后，马斯克在听说谷歌计划收购DeepMind时感到非常震惊。据上述诉状称，马斯克与同为PayPal联合创始人的卢克·诺赛克(Luke Nosek)一起出价要收购DeepMind。他们竞购失败了，最终谷歌拿下了DeepMind。

阿尔特曼从小就痴迷于AI理念，他18岁时就把AI列为自己最想要探索的问题。

随着阿尔特曼在硅谷知名度的上升，他试图让科技行业聚焦于AI的潜力。2014年，他在个人博客上称AI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技术发展”。几天后，他被任命为Y Combinator的掌门人，这家初创企业孵化器曾资助过Dropbox和Airbnb，后来又投资了OpenAI。

和马斯克一样，阿尔特曼也对AI的危险性感到忧心。他曾在2015年2月份写道，AI很可能是对人类继续生存的最大威胁。

马斯克和阿尔特曼一直就这些担忧保持着联系。2015年3月，阿尔特曼联系了马斯克，想了解他是否有兴趣起草一封关于AI的致美国政府公开信。当年5月份，他给马斯克发邮件，提议Y Combinator启动一项AI领域的“曼哈顿计划”。马斯克回复说：“也许值得一谈。”

于是两人开始筹建一个新的AI实验室，马斯克将其命名为OpenAI。阿尔特曼在当年6月的一封电邮中提议他们两人加入由五名成员组成的董事会，负责管理这家非营利性实体。他建议等到该实验室正式启动后再发出呼吁AI监管的相关公开信。马斯克回复说：“我完全同意。”

阿尔特曼把格雷格·布罗克曼(Greg Brockman)拉了进来，布罗克曼是一名计算机科学家，曾担任支付处理公司Stripe的首席技术官。据上述起诉书称，马斯克帮助招募了当时在谷歌工作的领先AI科学家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为了让这家非营利实体的薪酬更具吸引力，OpenAI曾计划为新成员提供特斯拉(Tesla)和SpaceX的股权，以及从Y Combinator投资中获益的机会。

马斯克和阿尔特曼成为OpenAI的首任联合董事长。据前员工称，在幕后，马斯克被认为对OpenAI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和控制权。

起初，马斯克经常出现在办公室里，提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并就员工认为通用AI何时能够实现进行民意调查。OpenAI曾与马斯克的脑机初创公司Neuralink共享办公空间。

马斯克还曾是OpenAI财务方面的核心人物。根据OpenAI周二博文中包含的一封由马斯克发出的邮件，他推动这家非营利组织宣布已获得10亿美元的融资承诺，以“避免与谷歌或Facebook的支出相比显得毫无希望”，并承诺为任何融资缺口兜底。该博文称，阿尔特曼和布罗克曼早些时候曾计划筹集1亿美元。

根据诉状，马斯克最终捐赠了4,400万美元。他在2016年捐赠了1,500万美元，2017年捐赠了2,000万美元，由此成为这两年最大的资助者。根据诉状，他还负担了OpenAI数年的租金。

马斯克推动OpenAI研究人员提出了使其比DeepMind更具优势的多个项目。其中一个研究团队的目标是在一款名为Dota 2的复杂游戏中击败世界顶尖玩家。

但OpenAI到2017年还未取得任何重大研究突破。前员工称，当时马斯克似乎越来越焦躁不安。马斯克对员工施加更大压力，有时甚至威胁要退出这个项目。

同年，谷歌发表了一篇关于新AI模型Transformer的论文，Transformer将为可助力类人聊天机器人等工具的那种大语言模型奠定基础。这篇论文表明，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是处理海量数据库，而这需要巨大的算力。

前述起诉书称，为了给这种算力买单，布罗克曼等人建议将OpenAI转变为营利性公司。这样一来OpenAI就能从微软等投资者那里筹集资金。

马斯克当时拒绝了这个建议，他写信给布罗克曼、苏茨克维和阿尔特曼说：“要么你们自己去做点什么，要么继续以非营利的方式运营OpenAI。在你们做出维持公司架构不变的坚定承诺之前，我不会再为OpenAI提供资金，否则我就是一个傻瓜，实质上是在为一家初创公司提供免费资金。讨论结束。”

阿尔特曼回复说，他仍对非营利架构充满热情。

OpenAI在本周二的博文中表示，马斯克曾认识到创建一个营利性实体的必要性，但他希望拥有多数股权、初始董事会控制权并担任首席执行官。这篇博文称，在进行相关讨论的过程中，马斯克暂停了资金支持。博文称，OpenAI当时依靠的是另一位投资者、领英(Linkedin)联合创始人里德 · 霍夫曼(Reid Hoffman)来支付账单。霍夫曼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马斯克力主对OpenAI进行更多控制，一度建议将OpenAI归入旗下车企特斯拉。在上述博文所附的一封电子邮件中，马斯克写道：“特斯拉是唯一有希望与谷歌抗衡的道路。即便到那时成为谷歌制衡力量的可能性也很小。只是概率不是零。”

马斯克后来开始试图劝导OpenAI的研究人员跳槽到特斯拉，这引起同事们的不满。到2018年2月，OpenAI的高管们已拒绝马斯克试图控制该公司的要求，他于是决定辞去联合董事长职务。阿尔特曼成为了OpenAI的首席执行官。

阿尔特曼召集了一次全体员工会议，马斯克也出席了会议。他对马斯克在OpenAI的工作表示感谢。马斯克告诉员工，他打算在特斯拉从事自己的AI研究。在一位年轻研究人员质疑马斯克的决定并暗示这会加剧AI行业竞争之后，马斯克骂这位研究人员是“蠢货”，然后冲出了大楼。

2018年底，马斯克又给阿尔特曼、布罗克曼和苏茨克维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预测OpenAI最终会失败。根据上述博文，马斯克写道：“我的评估是，在执行和资源没有发生巨大变化的情况下，OpenAI能与DeepMind或谷歌相抗衡的概率为零。”

阿尔特曼和马斯克之后继续探讨AI问题，虽然马斯克停止向OpenAI捐赠现金，但他一直在支付OpenAI的房租。阿尔特曼在2019年3月成立OpenAI的营利性子公司后，继续公开支持马斯克。

当投资者开始做空特斯拉股票时，阿尔特曼急忙为马斯克辩护。他去年5月发推文说：“看到这么多人反对特斯拉真让人恶心。”他还称：“从历史上看，与埃隆对赌是个错误。”

2022年11月，OpenAI发布了能写诗也能生成计算机代码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两人的关系因此受到冲击。

令阿尔特曼恼火的是，马斯克公开表示担心这款聊天机器人加速了开发强大AI的危险竞赛。马斯克还发表了一些推文，质疑他参与创立、原本为非营利性质的OpenAI如何推出了一个得到微软数十亿计美元投资的营利性实体。这些抱怨构成了马斯克提起诉讼的依据。

OpenAI发布ChatGPT后不久，马斯克宣布已切断OpenAI从他收购不久的社交媒体平台Twitter获取数据的渠道。OpenAI一直在考虑使用Twitter的数据来训练自己的模型。

阿尔特曼邀请马斯克前往OpenAI总部。两人就Twitter的决定和ChatGPT举行了长时间的闭门会议。

大约在那个时候，马斯克告诉阿尔特曼，他计划成立一家与之竞争的生成式AI公司xAI。阿尔特曼质疑，多一个参与者加入AI竞赛能否缓解马斯克的担忧。在ChatGPT发布后的几个月里，马斯克开始挖角OpenAI的员工，让他们去xAI工作。他还威胁要起诉阿尔特曼和OpenAI。

去年11月，马斯克发布了自己的聊天机器人Grok。他将其描述为ChatGPT不那么“清醒”的竞争对手。马斯克让Grok访问Twitter的在线数据库，并且在Twitter旧金山办公室为该项目提供空间。最近几周，xAI开始准备新一轮融资，此举可能会加剧它与OpenAI的竞争。

马斯克提起诉讼后，阿尔特曼给员工写了一份内部通知，其中说：“造福人类与建立企业之间存在某种矛盾，这种暗示令人困惑。”他说：“我怀念以前的埃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