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在AI世界的爱恨情仇

马斯克是互联网时代的老贵族，和他一个年代成功的人今天很多已经早早退休，而他还在为5家公司忙活。而且今天，AI在他的3个公司中的发展都越来越重要。

其实，马斯克和今天全球最重要的3个研发AI产品的机构——谷歌、OpenAI、DeepMind都有很深的渊源，但最终又都决裂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我们来梳理一下。

2013年，马斯克在加州办生日派对，没想到当着满堂宾客，他和谷歌的创始人拉里·佩奇竟激烈地吵了起来。矛盾的关键是，大家在聊起人工智能将往什么方向发展时，两个人的价值观严重对立。

佩奇的观点是，不用担心人工智能产生自我意识啊、超过人类啊这类的问题，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那又怎样呢？这只不过是意识不断演化的下一个阶段罢了，从生物体演化到机器上了。

而马斯克的观点是：一定要防止人工智能超越人类，要提前设立防火墙，要始终维持人这个生物体作为意识的载体。

吵到后来，佩奇指责马斯克是“物种主义者”，认为人这个物种高于一切，对AI的未来发展过度多愁善感。如果意识的价值如此宝贵，应该让意识自我演化下去，哪怕不以人为载体也是值得的。马斯克则认为自己是“人类优先主义者”，这句话确实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其实这次争吵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两个人在此前是十多年的好朋友，经常互相去家里串门闲聊，闲聊中其实就在这个问题上出现过分歧，只是这次在公开场合挑明了。

这一年，两人之间还出现了另外一道裂痕，那就是马斯克从别人那里听说谷歌要收购DeepMind。其实这算是一次口中夺食的“截胡”，因为马斯克在之前一年就和刚刚成立不久的DeepMind的创始人哈撒比斯（Demis Hassabis）深聊过，两人非常投机，马斯克带他逛了SpaceX，最后拍板决定给DeepMind投资500万美元。而且，马斯克在和哈撒比斯会谈后不久也跟好朋友拉里·佩奇聊过这笔投资。

在这种情况下，拉里·佩奇不打声招呼就要收购DeepMind，这也太不够意思了。马斯克后来想方设法搅黄这次收购，但是没能成功，博弈的结果只是让谷歌同意成立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的“安全委员会”，马斯克是成员之一。

马斯克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主导DeepMind对人工智能的研发方向，确保人工智能不超越人类。但实际上，这个委员会只是佩奇装装样子，马斯克对DeepMind并没有实质性权力，委员会的成员们只象征性的开过一次会，此后就不了了之了。

马斯克与拉里佩奇的友谊，在经历了这2次风波后彻底破裂了。

马斯克除了为人类设计最后一条退路，也就是去火星之外，也在一直认为所有精英都低估了AI的威胁。在AlphaGo大战李世石时，在亚马逊推出智能语音助手Alexa时，他是科技界少有的冷静派，你去查查2013-2016年他关于AI的言论，都是非常悲观的，认为AI与人类意志脱钩之时，就是人类大难临头之日，认为AI必须处于与人类密切配合的角色上。

他甚至还约到了那时在任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他一对一的谈了AI的风险，建议奥巴马提早考虑对AI的监管。但马斯克事后回忆这次聊天，他认为，奥巴马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警惕的。

在阻挡谷歌收购DeepMind失利后，马斯克希望能扶植一家实力足够和谷歌的人工智能部门相媲美的公司，希望借此能让AI朝着严格监管下辅助人的方向发展。

2015年7月，马斯克和PayPal的旧部们以“造福全人类的方式推进数字智能，不受财务回报的需求限制”为理念，举行了一次10个人的私人聚会。

这次聚会的假想敌就是DeepMind。以那时的业界共识看，最有可能实现通用人工智能的公司就是DeepMind了，而这家公司又被谷歌收购了，谷歌又是一个完全不打算约束AI发展的公司。

马斯克认为，人工智能的健康发展必须是不受个人或者公司控制的，这只能由大量独立的AI在竞争中实现。要对抗当前已经优势尽显的DeepMind，最好的方式就是成立一个技术开源的公司，由它负责产生最棒的技术原理，并且开源给所有潜在竞争者，让今后注定会出现的千百个公司打败谷歌和DeepMind。

会议最后就以马斯克这个理念给公司起名OpenAI，Open就是要开源的意思。马斯克和阿尔特曼（Sam Altman）担任联席董事长。

这次会议还促成了马斯克的另一家公司的创立，就是后来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初衷是这样的，OpenAI公司在道德层面上最重要的目标是把人类的价值观与AI的价值观保持一致，他们称其为“对齐”。对齐在物理上的实现就是，要把芯片也好，机器设备也好，接入到人脑，成为人脑意志的次级延申。

若非如此，如果让AI独立发展，不可避免的会迭代出AI为自身优化代码，甚至发展到为提高自己的性能而侵犯人类利益的地步。而AI需要的高算力的芯片马斯克打算自己造，这就是后来Dojo D1超级计算芯片诞生的一部分原因。

在那时，马斯克还没有意识到，深度神经网络的训练效果有那么好、持续进步的速度会那么快。

OpenAI公司成立几个月后，AI发展史上著名的AlphaGo大战李世石就上演了，经过一个礼拜的对局，李世石最终以1比4告负，而且AlphaGo在后续不久又大幅提升性能，当初战胜李世石的那一代AlphaGo已经远远不敌后来的版本了，人类棋手今天全都是通过AI对弈来提高技术，再也不和AI搞PK了。

此后在图像识别、语音识别、语言翻译、自动驾驶领域里，AI算法更是遍地开花。马斯克的特斯拉电动车也受益于此，用足够强的AI图像识别性能，代替掉了当时成本极其高昂的激光雷达作为自动驾驶的核心技术。

2018年时，马斯克希望特斯拉能和OpenAI合并，否则像现在这样的竞争，从人才到经费都是一种浪费。但是这个想法和当时已经全面掌控OpenAI的阿尔特曼相去甚远，也因为这个分歧，马斯克从OpenAI董事会辞职。

接着，马斯克开始不断的从OpenAI高薪挖人，那意思就是，“既然你不同意合并，那也别怪我不讲武德了”。

而2018年后的OpenAI并不是奔着盈利和变现去的，尽管后来他们接受的投资总额超过百亿美元，但他们依然是今天AI发展中的保守派，一直提醒人们不要滥用AI，警惕AI做坏事。

当然，他们也不认同马斯克的那种AI最多只能是人类意志的延伸的说法，那对AI的约束太大了。他们认为，连人类水平都超不过的AI注定不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好处。

OpenAI重组后，从非营利性组织变为营利性组织，然后接受了微软的大笔投资。微软除了投资外，也提供了OpenAI此前想都想不到的巨大算力，用来训练大语言模型。于是在2020年，GPT-3训练完毕；2年后，GPT-3.5发布；紧接着，GPT-4发布，直到今天它都是最强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谷歌的Bard、Antropic的Claude、Meta的Blenderbot在发布时全都逊色于当时的ChatGPT最新版。

而且，从现在的发展态势看，生成式AI吸收了人类大部分文字信息，并且产生了非凡的理解，它不仅仅是在句末玩儿词语接龙游戏，现在很多行业都出现了巨大的机会。尤其是科研工作中，各领域与AI的结合都将出现井喷式成果，只不过当前的科研工匠们还有很多不会用新式工具。

而故事最初的那个DeepMind呢？

拉里佩奇从马斯克口中夺食抢下来，在2017年之前一直被所有人看好，但竟然在2023年这波生成式AI的大爆发中悄无声息了。其实，谷歌自从收购了DeepMind之后就一直在给它输血，从2016年-2019年，DeepMind连年亏损，4年总共亏了19亿美元，算上谷歌收购它花了6亿多美元，还有这几年免除的贷款15亿美元，总共亏了40亿美元。而就算是2020年开始盈利了，也还是肉烂在锅里，因为DeepMind出售的产品大都是卖给谷歌其他部门的。

DeepMind和谷歌的人工智能部门先后开发出很多有用的东西，比如人类反馈强化学习（RLHF）和自然语言处理领域的Transformer模型，这两个几乎就是今天ChatGPT的基础构架。

但谷歌还开发出了下围棋的AlphaGo，和运行一个月顶全人类生物学家工作几十年的蛋白质结构分析工具AlphaFold，还有控制核聚变反应堆的AI，打星际争霸的AI，玩《我的世界》的AI，协助医生诊疗的AI，改善数据中心能效的AI，从嘴唇动作识别语音的AI，还有广泛用于解决多种控制问题的DQN算法，等等。

这些成果有的在不断延伸，有的被其他公司效仿，有的被从DeepMind离职创业的人发扬光大。而今天看上去无比成功的后起之秀OpenAI，只不过是谷歌人工智能百花齐放成果中大语言模型Transformer这一支上长出来的果实而已。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初要把优秀算法开源给所有潜在竞争者，让AI遍地开花来抗衡谷歌的OpenAI，最终选择了不再开源；而DeepMind反而担负起这个角色，无数的公司正在享受DeepMind耗费巨额投资结出的丰硕果实，谷歌和DeepMind为竞争对手做了无数嫁衣。这样的状况应该是马斯克怎么都没想到的。

再说回马斯克，马斯克对AI的发展如此担忧，今后能做什么呢？

我们认为，马斯克要把AI功能锁在人类意志的延伸这个层面是不切实际的，AI在今天已经生长出太多自我迭代的分支了，除非他能消灭当前所有AI公司，然后再强制全世界遵守AI发展的108条禁令，并自己贯彻执行到位。也许这种统一所有人理念，自上而下规划创新，管理行业发展的大梦，只能在他的火星基地去试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