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AI圈子里最火爆的新闻莫过于OpneAI的CEO山姆·阿尔特曼被OpenAI开除。两周之前他还在OpenAI的首届开发者大会上亮相并激情演讲。正当OpenAI这家人工智能公司最新估值已经逼近900亿美元的时候，11月17日，OpenAI的董事会突然解除了CEO山姆·阿尔特曼的职务。这还不算，董事会同时还开除了董事长格雷格·布罗克曼。虽然给布罗克曼保留了总裁的职务，但随后布罗克曼也公开宣布，他要把总裁也辞掉。
在过去5年里，山姆·阿尔特曼被称作GPT之父。但按照此前他自己放出的风声，他在OpenAI里并没有持股。没有股份，又没有了CEO的身份，就意味着他彻底出局了。这个消息顿时震惊了整个AI领域：OpenAI这样的领头羊政变是要颠覆整个AGI行业格局的。这会改变AGI行业的创新方向吗？OpenAI会因此释放出大批高级人才到市场上来吗？
多补充一句，所谓AGI，就是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 的缩写，中文翻译为“通用人工智能”或者强人工智能，指的是像ChatGPT这种，具备人类智慧程度的AI。AGI这个词我们后面还会用到。
这些问题，当下只怕没有谁能够给出非常准确的答案。但我们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去梳理一下OpenAI这家传奇公司和它身后几个传奇人物的渊源，来尝试理解变局背后发生了什么。
缘起
我们要从它的创立讲起。
2015年，埃隆·马斯克约上PayPal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创业孵化器YC总裁山姆·阿尔特曼等等硅谷顶级精英，组织了一次小范围聚会。山姆·阿尔特曼也就是后来被赶走的OpenAI CEO，但这时他还没有成为故事的主角。
这场聚会的主题是，精英们基于对Google开发AGI的不信任，要发起成立一家非营利机构，来研发另一个AGI，确保它不被少数人垄断，从而确保创建的AGI在能够造福人类的同时，不会威胁到人类。
于是这一年，OpenAI成立，它的理念当时还打动了不少深藏在Google、Meta等顶级公司里的顶级工程师，纷纷降薪加盟。马斯克和阿尔特曼担任OpenAI的联席董事长，马斯克还做出承诺，要给OpenAI捐赠10亿美元。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从各个大厂汇聚到一起的技术精英们很快发现，技术理念不合，谁也无法说服谁。其次，真正开始进入工作以后，才发现商业大佬们承诺的各种捐赠是分批到位的，OpenAI真正运营起来捉襟见肘。
这边OpenAI还一头乱，那边，Google家的AGI却突飞猛进，2016年，Google的AlphaGO打败了人类最顶尖的棋手之一的李世石。2017年，Google又提出了一种名叫Transformer的革命性模型，彻底打开了AI产业想象力和烧钱、烧数据的天花板。
竞争对手的开挂和启发，对OpenAI也是巨大的打击，最早来的不少技术大神陆续走了不少。
马斯克急了。2018年，他指责OpenAI的进度远远落后于谷歌，要求亲自接管OpenAI，但被其他创始人拒绝了。马斯克一怒之下退出了OpenAI的董事会。这时候他所承诺的10亿美元捐赠，也才履行了1亿美元左右。终止捐赠不算，马斯克还开始从OpenAI挖人。
OpenAI一下子风雨飘摇。这时候，之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山姆·阿尔特曼走上了前台。从2018年起，阿尔特曼在OpenAI多了“总裁”这个身份，2019年又变成了CEO。
重组
阿尔特曼的上一个身份是创业孵化器总裁，强项不是搞技术，而是做商业战略。在阿尔特曼看来，OpenAI不能只怀着公共理想继续运营，得消除内耗、引进外援，在商业世界里找到可持续的生存空间。
怎么消除内耗呢？在2018年，OpenAI内部达成了一致：既然Google的Transformer思路如此惊艳，那么OpenAI也基于它的思路来继续创新，不用重复发明轮子。这个思路一定，OpenAI在2018年就发布了GPT-1，生成式预训练转换器。GPT的T就是Transformer。
怎么引进外援呢？2019年，在阿尔特曼的主持下，OpenAI重组了架构，在原来的非营利机构之下成立了一个营利实体，引进了几个外部投资者。原来的非营利机构叫OpenAI INC，新的营利实体叫OpenAI LP，我们后面把这两个机构简称为大OpenAI和小OpenAI。
大小OpenAI，做了一种很有开创性的架构设计：
首先，小OpenAI是一个有限合伙机构，它的合伙人也就是LP，既有员工们，也有外部投资者。外部投资者可以为小OpenAI出资，同时进入大OpenAI的董事会。而大OpenAI的董事会里只有小部分是股东和管理层，反而是外部的官员、学者和其他企业的技术大神构成的独立董事占了大多数。它是一个类似陪审团式的存在。
其次，小OpenAI虽然是可盈利实体，但它被设定了盈利上限，它承诺未来累计要给合伙人们贡献最多100倍的投资回报，这之后再盈利就要全部回流给非营利实体大OpenAI。
同时，当小OpenAI的盈利诉求跟大OpenAI的非营利使命发生冲突的时候，要由大OpenAI董事会当中，不持股的那些独立董事来投票进行决策。换句话说，这个设定，是为了确保OpenAI在商业化之后，仍然能坚守初心。
而这里又有一个细节：阿尔特曼在这次重组过程中，没有在小OpenAI持股，他选择不当合伙人，而是成为了董事会里的非持股独立董事。这个动作放在当初看，是可以增加他在大小OpenAI发生冲突时的投票权，但却没想到这后来成为了让他出局的魔鬼细节。他可以跟美国众议院前议长麦卡锡一起感叹人算不如天算了。
微软的投资
阿尔特曼推动的这次调整，很快吸引了微软的注意。微软这些年同样在布局AI业务，它注意到OpenAI的重组之后，很快给小OpenAI投了10亿美元，也成了它的LP。
不过，微软这笔注资大部分不是现金，而是它旗下的Azure云服务的使用权限，等于是用算力入股，让OpenAI拿来训练AI大模型。这之后的2020年，微软又专门打造了一台当时全球排名前五的超级计算机，来帮OpenAI训练GPT。后来到2021年，微软又追加了一次投资。
当然，这些都不是白拿的，OpenAI给了微软两个交换承诺：第一，同意微软像其它投资人那样，也享受那笔最高100倍的回报。第二，OpenAI同意将自己的部分知识产权许可交给微软，让微软把它变成商业化产品。
而OpenAI也不算吃亏，在这个重组过程中，它得以明确了技术方向、调整完了商业化架构、又有了大资本大算力的靠山，终于安全地活了下来，得以潜心训练大模型、追赶Google。这期间，GPT的版本一路迭代到了第三版。
再往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2022年11月，OpenAI发布了基于GPT-3.5的对话式大模型ChatGPT，震惊世界。
2023年3月，又推出了大型多模态模型GPT-4。多模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它不仅能够阅读文字，还能够识别图像，在多种媒体模式下跟人类互动。
2023年11月，OpenAI举办开发者大会，在继续升级GPT-4的同时，还推出了GPTs和AI应用生态的商业思路，在AGI智能程度和商业化上都做到了全行业遥遥领先。
这期间，微软越来越确认自己赌对了。2023年初，微软把对OpenAI的累计投资额增加到了130亿美元。
到了这里，微软持有小OpenAI的股权比例已经达到了49%，其他利益相关者持有49%股权，而大OpenAI持有剩余的2%。
按照Fortune的信息，OpenAI跟连同微软在内的投资人的分红和退出约定是这样的：
第一阶段，初始/创始投资人将拿走小OpenAI的全部利润，直到它们投资回本。
第二阶段，初始/创始投资人回本后，微软将获得OpenAI 75%的利润，直到它的130亿美元投资回本。这个阶段，小OpenAI其它25%利润分配给员工和初始/创始投资人。
第三阶段，微软也回本后，微软能从OpenAI获得的利润比例降至49%，其他VC和员工能分到另外的49%，大OpenAI拿到剩下的2%。
第四阶段，等到所有投资人和合伙人们在OpenAI获得的利润回报达到当初投资额的100倍上限，微软和其他VC所拥有的小OpenAI股份，将归还给大OpenAI。OpenAI重新成为一家彻底的非营利机构。
有第三方机构测算，微软这笔投资的收益最多能达到920亿美元，不含初始投资。赢麻了。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一年GPT越突破、微软的股价就越涨、而且快速地完成了自家的Bing搜索引擎和Office 全家桶软件的智能化。
阿尔特曼被开除
GPT的成功，让马斯克心情复杂。他本来是OpenAI最大的发起者和出资人之一，却让微软摘了桃子。他当初张罗OpenAI是出于对Google的不信任，但OpenAI真的拿出了GPT之后，他连OpenAI也不信任了。
马斯克老师能忍吗？肯定不能。于是马斯克在3月份联合了全球AI领域的2000多名企业家、学者和高管发出了一封公开信，呼吁所有AI实验室立刻暂停训练比GPT-4更加强大的AI系统，为期至少6个月，并建议各大企业、机构共同开发一份适用于AI研发的安全协议。7月份，马斯克又正式成立了自己的AI公司X.AI，光速推出了自己的大模型Grok。
当我们讲完了大小OpenAI的架构、它和投资人们的分红约定，我们其实可以部分推测出这次阿尔特曼被董事会开除的原因：小OpenAI在开发者大会上宣布的商业化动作，在大OpenAI看来，太激进，跟它的社会使命发生了冲突。
OpenAI董事会虽然没有明说，但在解聘声明里有这么两段：
阿尔特曼的离职是在董事会进行审议审查之后进行的，该审查过程得出的结论是，他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没有始终如一地坦诚相待，这阻碍了董事会履行职责的能力。董事会不再对他继续领导OpenAI的能力充满信心。
OpenAI的结构是为了推进我们的使命：确保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董事会仍然完全致力于履行这一使命。我们感谢Sam为OpenAI的创立和发展做出的许多贡献。同时，我们认为，随着我们向前迈进，新的领导层是必要的。
在董事会看来，推进OpenAI的原定使命、维护其章程原则，是董事会的基本治理责任。
什么样的使命呢？前面两段话已经提到了：“确保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
虽然马斯克早已离开了OpenAI，但他和OpenAI的初代发起者们仍然在OpenAI当中注入了灵魂。初代发起者们的价值观今天仍然写在OpenAI的章程里，也显眼地写在它今天的官网上：
我们正在创建对人类安全有益的AGI，但如果我们的工作帮助他人实现这一结果，我们也会认为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这个使命格局很大，但它跟股东利益相冲突。如果GPT在造福全人类和造福股东之间有矛盾呢？如果在股东们获得100倍回报、收回投资成本之前，OpenAI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呢？
所以我们回头去看董事会开除CEO阿尔特曼和董事长布罗克曼的原因，很可能是占大多数的独立董事们，在11月初的开发者大会之后，意识到董事长和CEO向他们隐瞒了不少利益决策，而这些利益决策正在把OpenAI变成一家封闭的商业公司，而不再拥有最初发起者们期待的风险规避能力和公共价值。
OpenAI未来的故事会告诉我们商业意图和公共初心谁会取得后续胜利。关于它所推动的AI产业巨变，和它这次的政变会对行业有什么深远影响，让我们持续保持关注。
文章相关链接
《OpenAI宣布领导层换届》
https://openai.com/blog/openai-announces-leadership-transition
《暂停巨型AI实验：一封公开信》
https://futureoflife.org/open-letter/pause-giant-ai-experiments/
原创文章，作者：Xaiat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xaiat.com/openai%e5%bc%80%e9%99%a4ceo%ef%bc%8c%e7%a9%b6%e7%ab%9f%e6%98%af%e5%9b%a0%e4%b8%ba%e4%bb%80%e4%b9%88%ef%bc%9f%e6%a2%b3%e7%90%86openai%e7%9a%84%e8%bf%87%e5%be%80%e7%bb%8f%e5%8e%86/
